禮物
「大叔,你也是連隊的啊?」
他第一次被這樣問,是在剛來到這個被稱為星幽界的地方,結束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和各自從房間出來圍觀的人打了招呼,意外地認出了幾個熟面孔後,米利安獨自在這間怪異的宅邸晃了一輪,從廚房拿了些補給品,準備找個地方休息。
走到庭院時,在一棵樹下,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這樣問。
米利安抬頭,看見一個少年坐在樹上,帶著打量的神情看著他。
沒看過的臉孔,雖然心底泛起一股異樣的情緒,但米利安沒有太過在意,只是同樣端詳了少年一眼,模稜兩可地回答:「你也聽過連隊?」
「這裡一堆連隊來的大叔,所以我就亂猜了,原來真的是啊?」
少年一臉得意,米利安也沒生氣,默默地轉身打算離去。
「哎呀,我還沒說完,怎麼就急著逃走啊?」
咻地一道黑影瞬間在身前閃過,少年動作極快地躍回地面,輕巧地搶在了米利安的前面,回頭對他扮了個鬼臉,接著用更快的速度跑遠了。
真是個讓人搞不懂的孩子。
來到這裡以後遇到的怪人可真是不少,但米利安從來不是會為了這種事大驚小怪的人,他只是聳聳肩,準備回到屋內,一低頭,卻發現自己原本從餐廳出來時,用獨臂挾著的一堆酒和食物中,少了一顆蘋果。
是剛剛被摸走的?
雖然腦中一瞬間閃過這個念頭,但米利安對自己的防禦還算有信心,也不記得剛剛那個奇怪的孩子有靠近過自己,所以很快就把這個想法拋諸腦後了。
後來被人偶率領著一起出任務的時候,米利安才發現在那個孩子的力量面前,隨心所欲地拿到區區一顆蘋果,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新來的人都要和傑多一起出任務,先練到鑲紅再說!」
雖然聽不懂人偶說的鑲紅是什麼意思,但米利安因此和被稱為傑多的少年一起走過了這個世界最初開始的一部份。一片陰暗,被低等魔物統治的森林、住著奇怪山羊的山峰、頑強異常的怪鳥、美豔的吸血鬼……無論對初抵這裡的戰士來說多麼棘手的怪物,對傑多來說都不算什麼問題。
在一片蒼白死寂的滿月之城裡,他們穿越一個個裝滿虛假瑪瑙的房間,依序爬上被月光照耀得光影朦朧的樓梯,沿著一根根巨大的廊柱走向城堡王座,三名顏色各異、妖豔詭譎的女性魔物從月光中緩緩現身。
「你們都退下。」
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的人偶突然說。
然後月光下出現了傑多的身影,少年不知何時從隊伍最後方躍到戰場中央的動作輕盈敏捷,深色的披風在背後彷彿翅膀一樣張開,氣流翻湧,吸血鬼揮動皮鞭,漫天撲動的蝙蝠翅膀和令人眼花撩亂的光影中,傑多的動作彷彿一氣呵成似地,穿過了魔物們的空隙,避開了所有的攻擊,一眨眼間,吸血鬼的武器已經被奪走,即使試圖化為蝙蝠逃脫也被精準地斬落,再也不能飛行。
只是電光石火間,王座前倒滿了魔物們的屍首,只剩傑多一人站立著,少年回過頭來,隨手抓起披風一角抹了抹臉,掃了人偶一眼。
「該回去了。」
人偶點點頭,又領著戰士們穿過原本的出口離開以然死寂的滿月之城。
傑多慢慢跟在人偶身後。
米利安扛著自己的戰斧走在傑多後面,幾乎不需要出力的任務,很輕鬆。
「喂,你那能力是什麼?」
走下樓梯時,原本走在最後的羅索突然問。
聽見一直帶著微妙表情待在隊伍最後的羅索向他搭話,傑多詫異地回過頭來,這時,樓梯的扶手突然開始坍塌,頂端沉重的石雕落了下來,眼看著就要砸在傑多身上。
「危險!」
米利安本能地想推開傑多,但慢了一步,只來得及揮動巨斧,擋住了一部份的落石。
「我在這裡呢!」
瀰漫在陰暗迴廊的煙塵散去之後,才看見傑多不知何時,已經安然無恙地站到了階梯下,和一臉漠然的人偶站在一起,雙手抱胸,臉上帶著嘲弄的表情。
「偷襲對我是沒有用的。」
羅索突然嘻嘻低笑了起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迴盪在空蕩蕩的城堡裡。米利安看向羅索的手,但剛剛下樓梯時,羅索右手一閃而過的劍刃光芒已經消失了。
「你剛剛做了什麼?雜碎。」羅索一臉毫不在意地先對傑多反問。
「只是做了你做不到的事而已。」傑多瞇起雙眼,看著羅索,似乎想從記憶裡搜索相關的片段,但最後只是放棄地聳聳肩,看著羅索的眼神充滿自信。
「我選擇了『沒有被你的偷襲擊中的未來』,這樣而已。」
說著傑多和人偶轉身離去,米利安沉默地跟了上去,轉過頭時,看見羅索正在歪頭思索,看上去像發現了了不得的實驗材料一樣興奮,唇角泛起的寒冷笑意令人費解。
那日米利安和伯恩哈德與弗雷特里西在後院進行久違的切磋。
不久之後里斯和阿奇波爾多也加入了,雖然對現世的記憶還很模糊,但記憶中這些昔日同袍的面容卻相當清晰,因此不需要什麼理由,他們就重新聚到了一起。
久違的活絡筋骨、互相嘲笑對方身手退步、互虧對方比自己記得的還要老了幾歲,阿奇波爾多問弗雷特里西臉上的疤什麼時候弄的、弗雷特里西問米利安手臂是什麼時候沒的,里斯則想摸摸伯恩哈德臉上明顯的凹痕,最後在里斯不經意地一句「那麼誰知道後來連隊怎麼了?」的疑問下,一群男人全部沉默了下來。
「不會吧?沒人活得比連隊久嗎?」里斯環顧他們,不可思議地打了個響指,火花在指尖瞬間迸散,「那就表示我們的捐軀是有價值的!走,去敬連隊一杯!」
吵嚷中伯恩哈德提醒了里斯「現在還是白天」,於是眾人吵吵鬧鬧地散了。
伯恩哈德和弗雷特里西相視而笑,並肩回屋,里斯勾著阿奇波爾多的肩膀,一直嚷嚷著你可變得真了不起之類的,也跟在那對兄弟後面走了。剩下米利安一個人,坐在樹下,檢視著自己不離身的那柄久經征戰,卻隨時磨得鋒利趁手的巨斧,又想到剛剛弗雷特里西問自己的話,不自覺又看了下自己消失的左臂。
刷地一聲,一道黑影從樹上落在米利安面前。
「又是你啊。」老是突然出現。
「大叔,連隊是怎樣的地方啊?」看米利安毫無反應,傑多隔著巨斧蹲在他面前,像紫羅蘭一樣的雙眼閃閃發光。
「你何不去問阿貝爾?」
來到這裡的戰士依據生前的遭遇,是兩人一組,有著密切關係的。就像傑多沒負責帶領新人出任務的時候,老是在米利安也認得的連隊後輩阿貝爾身邊轉來轉去,伯恩哈德和弗雷特里西也總是形影不離一樣,但米利安和羅索之間卻談不上熟絡,雖然依稀記得無論在現世或是這裡,羅索老是有事找他幫忙,但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公事之外的互動。
「我才不要問阿貝爾,他老是和紅毛聚在一起講什麼以前當連隊訓練生的事,不然就是跟戴眼罩的打架,打完又在說連隊的事,所以就來問大叔你啦!」
傑多笑嘻嘻的托著腮看向米利安,但眼神卻顯得不屈不撓,大有米利安不說就別想離開的氣勢。於是米利安用著自己不太擅長的解釋,慢慢把自己知道的關於連隊的事情說給傑多聽,不過關於是為何而創立的、最初是誰帶領他們的,最後又是怎麼覆滅的,米利安就一概不記得了。
「或許你可以問阿奇波爾多。」
「哦……」傑多若有所思,「那大叔你又是為什麼加入連隊的?」
米利安閉起眼睛。
雖然失去了很多記憶,但他仍然記得他們為了和異形戰鬥日夜無眠,像難民一樣撐著最後的頑強意志遷徙到附近的小鎮,然後再被毫不留情地驅趕。覆滅的故鄉最後化為廢墟的畫面,一直到死去後的現在,仍然和他們負隅頑抗的身姿一起,夜夜在他的夢中來回逡巡。
知道成功率微乎其微,卻仍然拚命抵抗即將和結局一同到來的絕望,不怕死亡,只怕代表著自己重要的一部份的記憶會逐漸消亡,如果有任何逃離失敗的方法,哪怕要他出賣靈魂,他也會不惜任何手段。
傑多眨了眨眼,從少年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哦,為了保護自己的東西不擇手段嗎?那我或許和大叔你挺像的嘛!」聽見傑多這樣說,米利安一愣,再度打量了蹲在眼前的傑多一番。
張揚自信,有點高傲,看起來我行我素,卻又總是露出掩飾不住的孩子氣,其實仔細一看,傑多也不過還是個孩子,手腳細瘦,身材尚未發育完全,戰鬥時的神情卻讓他想起待在連隊時模模糊糊地看過的幾張訓練生的稚氣臉孔,有些訓練生面對嚴格的訓練和怪物還會雙腿發軟,但傑多卻比這間宅邸裡大部分的戰士都還要強,舉手投足都是只有習慣在生死之間打滾的人身上才能找到的堅忍。
「不過我可不想長得像大叔你這麼巨大啊。」傑多毫不禮貌地盯著他看來看去,搖了搖頭,「打起架來太笨重了,要逃跑也不方便啊。」
「…………」
米利安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好像把傑多想得太複雜了,一回神才看見傑多笑了起來,傑多的表情寫滿惡作劇成功的得意,大概是自己又無意間露出了兇狠的臉色吧,傑多看了他一臉,便跳起身來,揮掉披風上沾著的土。
「露出這麼可怕的表情,可惜我才不怕,掰啦大叔!」
看著傑多跑回宅邸裡的背影,米利安搖了搖頭,擦拭起戰斧。
在武器冰冷的光芒中,剛剛和傑多說過的話彷彿還縈繞在耳邊。
但米利安突然想到,雖然傑多那樣說,但他其實再也不會長大了,所以就算每次在餐廳看到傑多時,他總是在和阿貝爾比賽大吃似地狼吞虎嚥,但永遠也不可能長成像自己一樣。
就像他的故鄉一樣,被渦吞噬後,化為廢墟之後即使打倒了全部的異形,也不可能變回原本的樣子了。
米利安一個人走出了日漸熱鬧的宅邸,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不遠的森林。
這裡有許多蝙蝠會在落日時出沒,每名戰士初抵星幽界時,一定會被人偶帶來打蝙蝠,現在最常來打蝙蝠的是阿奇波爾多,不過隨著戰士們記憶的恢復,他已經很久沒和阿奇波爾多一起出門了。
不知不覺之間,在星幽界的日子已經很長了。
戰士們談論的話題從吸血鬼變成了飛龍王,然後是有一大堆箱子的房間和傳說中的塔主,還有很難對付的貓。大家的互動也隨著記憶恢復有了微妙的變化,雖然米利安始終只恢復了兩段記憶,有些連隊成員看他的表情卻讓他覺得陌生。
他們說他和羅索和瑪格莉特是一起的,他搜索枯腸卻不記得瑪格莉特是誰,他不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大多的時候他保持沉默,但羅索似乎想起瑪格莉特了,即使這樣米利安也沒有問羅索,自己跟他們後來做了些什麼。
正在思索,米利安背著的巨斧擦到了旁邊的一棵樹。
枝葉搖動,刷地一聲,飛出好幾隻吸血蝙蝠,在昏暗的森林裡瘋狂飛舞。
原本只是出來散心,米利安沒把蝙蝠放在眼裡,打算繞路避開時,突然嗤嗤幾聲,吸血蝙蝠一一被不知名的力量打落在地上。
米利安轉過頭,四處搜尋,很輕易地就看見傑多的身影,全身裹在披風中,像是仰望著虛空一樣,靠著不遠處的一棵樹。吸血蝙蝠原本圍著他攻擊,但傑多只是用指尖抹了抹手臂上被蝙蝠攻擊滲血的地方,一瞬之間,發動攻擊的蝙蝠都用快得看不清的速度紛紛被打落了。米利安看不出那是什麼原因,其他的蝙蝠似乎也相當困惑,在半空中繞了幾圈後,又四處飛散了。
「無聊。」
傑多低低地自言自語,垂下頭,看著自己的掌心。
看著傑多不尋常的樣子,米利安突然明白了。
傑多昨晚才剛恢復了最後一段記憶,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原因。
因為是備受重視的戰士,人偶還為了傑多開了一場小小的慶祝會。但傑多恢復記憶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似乎消失了蹤影。吃早餐時他還聽到阿奇波爾多在問阿貝爾和其他人有沒有看到傑多,然而直到下午似乎都毫無結果,看來傑多是不想被任何人找到,才一個人躲到了這裡。
米利安走近傑多。
魔女山谷原本就十分陰暗了,身軀龐大的他在傑多面前這麼一站,幾乎擋住了少年面前全部的光線,低頭看去,傑多小巧的鼻尖到緊閉的唇爬滿陰影。
看著這樣的傑多,米利安猶豫了許久,終於開口。
「……只要來到這裡,就不算結束。」他鏗鏘有力地告訴少年,「無論你在現世曾經失去過什麼,只要還在這裡,就還有奪回的機會。」
他一直是這樣想的。
所以把這個想法說出來,試圖激勵眼前這個曾讓他感覺驚豔的少年。雖然不知道傑多在現世的生命最後經歷了什麼,但是以傑多的個性不應該消沉太久。
但傑多頓了很久才抬起頭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沒有回答。
傑多的眼神混合著憤怒、悲傷、不甘、恥辱、絕望、疲倦,還有一點……憐憫。
這些情緒讓傑多此時看向米利安的表情看起來非常複雜。
又過了幾天,阿奇波爾多來敲米利安的房門。
有些驚訝,但還是應了昔日同袍的邀約,和阿奇波爾多一起拎著酒瓶,坐在月光下,阿奇波爾多便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有些是他知道的,但更多聽說是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從阿奇波爾多口中說出來,讓米利安驚訝不已。但阿奇波爾多的口吻相當平淡,只是用不帶任何情緒的語氣緩緩地講給他聽,米利安也不知道阿奇波爾多是因為覺得責怪自己這個沒有記憶的人太過苛刻,還是因為一切都時過境遷。
「要是你想起來了,告訴我你的原因,你還欠我一個理由。」阿奇波爾多只是這樣說。
但那天之後,好幾個晚上他不斷夢見自己拿著巨斧準備砍下傑多的頭,聽見羅索罵著雜碎揮動手刀的尖笑聲、聽見宛如幽靈的瑪格莉特如惡魔般低聲輕笑,每次夢境進行到他將砍下傑多的頭時,傑多總會突然睜大雙眼看向他,每到此刻他就會驚醒過來,想起那天在魔女山谷遇到傑多時,剛恢復全部記憶的少年避開所有在記憶裡才重新慘死過一次的同伴,獨自低著頭靠在樹邊按著傷口的脆弱神情。
即使恢復全部記憶的人開始多了起來,也依然沒有人能夠真正復活。
傑多依舊負責和人偶一起帶著新人出任務,米利安的記憶也依然停在第二段沒有恢復。
「今天是傑多生日。」
阿奇波爾多的聲音傳進耳中,米利安不禁側目看去,長桌的另一頭,阿奇波爾多對面坐著利恩和阿貝爾,以及其他連隊成員,坐在他們附近的其他戰士聽見傑多的名字,也都停下動作看向阿奇波爾多。
「咦,為什麼你會知道啊?」坐在隔壁桌的女孩們好奇地出聲詢問。
阿奇波爾多沒回答,只是低頭笑了笑,利恩瞄了阿奇波爾多一眼,用手肘撞了撞一旁的阿貝爾,站起身來。
「那我們今晚給小鬼頭一個驚喜吧,畢竟他比我們都早來,一開始大家都有被小鬼照顧過吧?」
「我可沒有哦,傑多剛來的時候可都是我陪他出任務的。」阿貝爾故意說,利恩作勢打了他一下,女孩們都笑了起來。
坐在長桌的另一端,看著那群人熱烈地討論著要準備哪些東西,還有要如何在傑多他們出任務回來時抓準時機給傑多一個驚喜,結果簡直像是要變成小型宴會一樣,越來越多人參與了討論,米利安看了看周遭,羅索和瑪格莉特當然不在此列。
在佔據了餐廳的眾人洋溢著笑聲的胡鬧式氣氛中,米利安緩緩起身離開。
自從阿奇波爾多把那些事告訴他之後,米利安就想對那孩子道歉,雖然他還什麼都想不起來,但他知道自己其實是真的會做出那些事。就像初抵星幽界的當時,見識了傑多的能力時,身旁的羅索露出饒富趣味卻讓他不寒而慄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在遙遠的過去也曾經用那樣殘酷的眼光打量過這孩子,他知道要是可以,他不會那樣選擇,背叛了連隊、傷害了許多人的罪惡感和他想的一樣異常沉重,但又沒有什麼可以詆毀他用全部生命奮鬥了一輩子的希望。
想著想著,米利安在宅邸附近徘徊了一個下午。
他摘了一大堆水果,裝在袋子裡,想偷偷放到傑多房門口,結果才走到傑多房門口,意外地,門竟然自己打開了,傑多一臉疑惑地探出頭來。
「大叔,你在這裡幹嘛?」
少年一雙清澈的眼睛直直盯著他,就像夢裡的一樣乾淨無懼,到口的話又吞了回去。
「你不是和大小姐出去了?」
「嘿嘿,大小姐今天突然說要放我一天假,所以乾脆睡到自然醒。」除下披風和頭巾,一臉剛睡醒的傑多,看起來更像個普通的孩子。
米利安看了傑多許久,傑多歪著頭,摸了摸自己的臉。
「大叔,你在看什麼?我臉上又沒有沾東西!」
傑多說,看著傑多面對自己的態度仍像原本一樣,這幾天一直堆積在心頭的罪惡感又湧上來了,兩人對看了一陣子,米利安才終於開口,說得不上不下。
「對不起。」他覺得自己龐大的身軀在眼前如此嬌小的少年面前無所遁形,「連同另外兩個人的份。」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傑多問,清脆的嗓音迴盪在走廊上。
對啊,為什麼要對不起呢?
因為自己沒有陣前倒戈,所以該說對不起?
還是因為沒能破壞背叛了同伴也不惜和工程師們訂下的那個契約?
還是因為沒能選擇不要背叛同伴也能實現理想的未來?
他不是傑多,不能那樣選擇,或者說,他們以為抓走傑多做為工程師的一個零件,就能實現所有人的理想?
雖然事實證明就連傑多自己也沒有辦法選擇那個最簡單、最理想的、保護了所有同伴、安然生存下來的未來。
他頓時有些手足無措,看著傑多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傑多卻露出無奈的表情,伸出手,直接從他手上的袋子裡拿出一個桃子,大搖大擺地在他面前就咬了一口。
「你們這些大叔,一個比一個奇怪,真受不了。」
故意作出老氣橫秋神情的少年臉頰因為塞滿食物而鼓了起來,看起來有些滑稽又相當可愛,傑多又咬了一口手上的桃子,故意誇張地嘆了口氣。
「老愛管閒事,不然就是硬要逞英雄背一堆責任,難道你們連隊的大叔都是被虐狂嗎?」
沒等他回答,傑多又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轉身砰地關上門,留下米利安愣愣地站在門口。
即使在記憶仍然混沌的狀態下和昔日的同伴相處著,同時受背叛連隊的罪惡感煎熬著,還是輕易地被眼前孩子輕描淡寫的一句「你們連隊」拯救了。
傑多關上門時生動的表情仍在眼前,米利安總是顯得過份嚴肅的臉也不禁鬆動了些許,露出稍稍柔和的輪廓。
彎下腰,把整袋水果都放在傑多門前,米利安轉身離去。
雖然這份小小的禮物遠遠比不上傑多不經意地給予的禮物來得珍貴。
Fin
夜子:
傑多生日快樂☆. (ゝ∀・)⌒☆. ( ゚∀゚) 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