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貓
注意:
1. 有劇透
2. 無CP
3. 雙翼自己飛走 阿貝爾你感覺如何
本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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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雙翼自己飛走 阿貝爾你感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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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吧傑多,快點醒來吧。」
不要吵我。
「醒來,我需要你,我可以實現你任何的願望。」
我沒有願望。
「你的家人,你的朋友, 他們都死了…你很難過吧?我可以讓他們都活過來…」
復活又有什麼用呢,人總有一天會死。這個世界的本質便是如此,所有的事物最終皆會走向虛無,不管做什麼都沒有意義。
我已經累了,別吵我。
「…那,來做個新的世界吧。」
新的世界?
「把你的力量給我,我來做個不會有人死去的世界,在裡頭的每個人都會永遠地幸福地生活著,如何?」
少年想起了幼時在商店街櫥窗中看到的娃娃屋,小小的大廳裡擺滿了精緻的人偶,日復一日地跳著舞。
辦家家酒似的。
「呵呵,沒錯,要來嗎?」
……
少年遲疑了一會兒,慢慢地睜開眼睛,一片白色的光芒映入他的眼底。
╳ ╳ ╳
湖面光亮如鏡,岸邊的綠草和樹蔭,以及遠方的古城倒映在上頭。湖邊的雙頭犬抬起一顆頭觀察四周,另一顆頭在草地上嗅聞,前腳刨抓了一陣泥土,接著甩甩頭,往西南方走了。利恩伏在半人高的草叢中,在心中默數到十,小心翼翼探出頭,雙頭犬已不見蹤影。
根據幾天來的觀察,雙頭犬的嗅覺和視力都不佳,只要保持不動,別靠太近,幾乎不會被發現。但是一旦被發現只能拚命逃了,且現在離聖女之館已經有一段距離,還是小心為上。
他緩緩起身,在腦海裡整理了一下附近異界生物的出沒地點,繼續往前走。從前天發現這片湖以後,已經沿著湖邊走了快三分之一圈的距離,當時所看到的對岸小島越來越接近,隱約可以看到佇立的高塔。這應該又是創造主不知從現世的哪裡搬過來的場景,現在那邊大概已經成為植物及野獸的家園了。
咦?對面那個物體是石頭嗎…不對!
利恩迅速伏低身體,從草叢縫隙中窺視。
一個人影出現在前方不遠處的湖岸邊,他的手撐在身體兩側,雙腿彎曲一前一後,隨意地坐在草地上,背對著可能出現怪物的遺跡,擺出毫無防備的姿勢,略微歪著頭看向遠方,在湖光山色間彷佛風景畫裡的小人。
那個方向是…他在看聖女之館?
岸邊的人坐了一陣子,一隻腳伸懶腰似地往前蹬,腳下沙土飛揚起來,落入前方的湖面,人影順勢往後一倒,就這樣以大字型躺在樹蔭下。
利恩躊躇著,「那個」遠看很像人類,但也不排除是某種人型異界生物。雖然很好奇,但是今天探查到這裡已經夠了,還是先回聖女之館收集情報後再作打算。
他打定主意,掉頭爬行一段距離,悄悄站起來蹲低身子離開。在這當中,人影仍然一動也不動地躺在湖岸。
╳ ╳ ╳
「大小姐,,這個世界有長得像人類的怪物嗎?」利恩坐在餐桌前夾起一隻烤蝙蝠,一邊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有啊,以後會遇到。」人偶爽快地回答。
「咦?有嗎?」艾依查庫驚訝地插嘴,旁邊的艾伯李斯特接口:
「沒什麼好驚訝的吧艾依查庫,之前連隊前輩們從渦裡帶出來的資料上就記載著外型與人類相似的生物。」
看到這個話題引起同伴們的好奇心,利恩順勢往下問:
「那,像這樣的生物大概會在哪裡遇到呢?」
「最接近這裡的是幻影城的吸血姬姊妹,外形幾乎與人類女子沒有分別,幻影城城主月光姬本身也是人身蛇尾的怪物,另外風大陸那邊半人半鳥的妖精王妃也有著和人類極為相近的臉孔…」
「若不止臉孔,連身體都和人類相似的呢?」利恩繼續問,人偶少女仔細想了一下。
「到風大陸為止應該只有吸血姬了…利恩,」她懷疑地看向自己,「你該不會跑進幻影城了吧?」
「怎麼可能嘛。」利恩趕緊回答。
「也是,我們才走到頭顱墓,應該沒人過得去才對。」
他心想該停止這個話題了,低頭大口扒食物,眼角瞥見阿貝爾用冰冷的視線看過來。
你過去了吧。
啊啊,不要在這個時候用眼神跟我對話。利恩迴避著阿貝爾的目光。
你過去了吧。
沒有啦,真的。
………。阿貝爾一直瞪他,利恩感覺臉頰被視線刺痛了。
「秘道!?」
「噓!阿貝爾!太大聲了!噓、噓!」
利恩連忙摀住他的嘴,緊張地左右張望,一隻手指立在脣邊作勢。晚飯後大小姐便回房休息了,但難保其他人不會聽到。阿貝爾不高興地放低聲量。
「你太亂來了!在那種沒有人去過的地方,萬一出事怎麼辦?」
「啊哈哈、我很小心的啦,遠遠看到怪物我就溜了,不會進入戰鬥的,要是真的被發現了也有劫影攻擊可以用啊。」他努力裝作輕鬆的樣子。
看利恩這樣打哈哈,阿貝爾很想用力搖晃他。
「就這麼想再找死嗎!」
「欸,探險是男人的浪漫嘛。」
阿貝爾瞪著他沈默下來,八成正在心裡評估這件事的嚴重程度,利恩心裡發毛,只好努力找話。
「阿、阿貝爾,那邊有一個大湖,跟你說的一樣。你不是說從屋頂看過去那個方向閃閃發光,顯示有大型水域嗎?」他比手畫腳。「真的,那個湖有整個魔女山谷那麼大,有好多沒看過的動植物。」
「………」
「我今天還在湖對面看到人呢,很可能是像我們一樣被召喚來的戰士,明天想再過去確認一次,所以拜託你…」他雙手合十,「千萬別告密啊,要是被大小姐知道了明天就去不成了。」
「若那個人是吸血姬,明天你就會被吸得乾乾淨淨,的確十分浪漫。」摯友冷冷地說。
「吸血姬要進幻影城才會出現,可是那邊還沒到幻影城,不是吸血姬。」
阿貝爾嘆了一口氣。
「所以你看我很~小心,今天沒有馬上接觸他,而是回來找大小姐確認。」
「好了好了。」阿貝爾擺擺手,「老是往危險的地方跑,反正就算出事,你應該也有覺悟了吧,其實我也沒什麼立場說你。」
「感激不盡!」搞定。
「明天要我陪你過去嗎?多一個人比較穩當。」
「那裡的怪物比影大陸的兇暴很多,要是打起來,即使加上你大概也很危險…」利恩沈吟。「我擅長潛行,而你擅長打鬥,在我將那邊的路線完全搞清楚之前,你還是先別一起來比較好。」
「利恩,」阿貝爾一隻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明天天黑前沒看到你回來,我就立刻告訴大小姐。」
「天黑前一定回來。」利恩連忙說。
╳ ╳ ╳
回到昨天發現人影的地點,利恩沒花多少時間尋找就看見某棵樹上躺著人。他伏在草叢裡前行一段距離,再閃到廢棄的石牆後慢慢接近。
已經拉近到五阿爾雷了,是出個聲就會被聽到的距離,他停止前進仔細觀察。那人披著單薄破爛的衣服,跟昨天一樣以全無防備的姿勢躺在樹枝上,伸展著蒼白纖細的四肢呼呼大睡,似乎還有一絲唾液從嘴角垂下,外表倒是長得端端正正人模人樣,不過與其說是女子,還不如說像小孩子。利恩打算繼續接近的時候,聽到了不遠處傳來機械運作的聲音。
鏘…鏘…鏘…
他連忙縮回牆後,從磚頭的縫隙中偷看,一個鋼鐵巨人從另外一頭走過來,在離樹一段距離的地方站定,緩緩轉頭,再緩緩把頭往上抬。
嘰…
不妙,那孩子被發現了,鋼鐵巨人的話我應該還…
利恩吸了口氣,伸手握住腰帶上的匕首,巨人一動也不動地看著樹上,似乎在思考怎麼辦。這時樹上的人發出吸口水的聲音,慢慢坐起身子,用手臂擦了擦臉,低頭看向巨人。
啪!
他伸手折了一段樹枝往巨人的面上砸。
鏘!鏘、鏘、鏘…
巨人退了幾步,轉過身,急急地走了,利恩看得目瞪口呆。樹上的人哼了一聲,翻面又要躺下,目光忽然和自己的對上,利恩尷尬地擺出笑容,對方猛然瞪大眼睛。
「你不是聖女之館的人嗎?怎麼會出現在這!?」
聽到帶著東北部口音的標準尹貝羅達語,利恩立刻放心下來,從石牆後面走出。
「小朋友,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呢?」
少年坐在樹上,不悅地抿嘴,利恩一邊走近一邊問:
「你應該是現世的人吧,我跟你一樣,這裡只有你一個人嗎?」
「現在是你問我還是我問你!」少年罵道,從樹上跳下來。「你們這群人不是還在影大陸烏龜爬嗎?要命,被你看到了。你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啊!」
「大小姐他們還在影大陸沒錯,我是從人狼家園那邊過來的…」
「啊?」
「人狼那邊,雖然西北邊的森林茂密沒辦法穿越,不過幾天前被我找到一個可以鑽過去的缺口,就這樣過來了。」利恩一邊說明一邊往東邊指。
少年張嘴發了一會兒呆,伸手扶住額頭。
「不敢相信…那傢伙做事有夠隨便耶…」
「那傢伙?」
「這世界的創造主,就是你們說的炎之聖女啦。」少年沒好氣地說。
「……?」利恩帶著滿腹疑竇,繼續和少年溝通。「小朋友,你一個人在這裡很危險,要不要跟我回聖女之館?那邊有很多像我們這樣現世來的人…」
「我會有什麼危險,輪得到你這紅毛講嗎!」少年又罵。「你該去的地方是影大陸,卻跑到這裡來,不知死活的傢伙!」
「喂小鬼,我是擔心你耶。」
「紅毛,我不是小鬼,我叫傑多。」
「噢。」利恩回應。「我叫利恩。」
「紅毛叫什麼干我屁事。」
「……」利恩笑了一下,立起身子看向湖的彼岸。
「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你三餐吃空氣嗎小鬼。」
「我在這裡不用吃飯也不用喝水,你少管東管西的紅毛。」
「是說我每次看到你都在睡覺,原來是沒什麼事可以做啊,整天無所事事的小鬼。」
「我睡覺好看嗎,有偷窺癖的紅毛。」
「真擔心明天發現你變成死小鬼了呢。」
「你才要小心別被候月鬼的爪子抓成破爛死紅毛呢。」
利恩嘆了一口氣。
「喂,我說真的,不跟我回聖女之館嗎?」
「…時機未到。」
「時機未到?什麼意思?」
「啊~煩死了,解釋起來真麻煩。你們本來應該打通影大陸,通過那裡,那裡,再從那裡過來的。可是現在你卻從人狼家園直接鑽過來,跟規則不合,這樣我怎麼跟你回去?」
「什麼規則?」利恩滿頭霧水地看著傑多的手指向遠方來回比劃,「是因為大小姐沒來嗎?那我下次帶大小姐一起來。」
「不對,你完全沒搞懂。」傑多沒好氣的說。「一旦被那人偶知道了,人狼家園的缺口馬上會被填起來,怎麼可能她還跟你過來。」
利恩啞口無言。
「搞懂沒?別再耍這種小聰明了,回去乖乖打通影大陸再來。」
「欸?那還要很久…」
「怪我囉,誰叫你們走那麼慢。」
「這段期間,你要一個人一直待在這裡嗎?」
傑多瞪了利恩一眼,轉身爬上樹躺下,不再理會他。
╳ ╳ ╳
「就是這樣,結果是一個脾氣很大的小鬼,死不肯跟我回來。」利恩無奈地說。
「傑多怎麼會在這?」阿貝爾愕道。
「小鬼在湖那邊啦…啊,你說他怎麼會在星幽界是嗎?是你認得的人?」
「傑多…死了嗎…」阿貝爾低聲說,利恩沒料到摯友是這種反應,一時語塞。
「…這樣啊…你本來以為傑多活著,抱歉。」
兩人沈默了一會兒,直到阿貝爾忽然又開口。
「傑多的話…」
「嗯。」利恩應道。
「記得他很貪吃,你下次帶點吃的過去試試看。」
╳ ╳ ╳
老遠就看到小鬼坐在樹上怒視自己,利恩嘻皮笑臉地走到樹下。
「你這紅毛又來幹嘛!」
「臭臉小鬼,看利恩哥哥帶什來啦。」利恩從包袱中取出一綑用葉子裹好的物品,解開上頭的草結後,將內容物舉高給他看。
「登登~」
傑多呆了一下,全身僵硬地看著他。
「你們這些人…」
「專門帶給你的,快下來呦~」
「你們這些人為什麼會有肉可以吃啊!」
傑多叫道,跳下來搶過葉子,往地上一坐,抓起裡頭的肉塞進嘴裡,嘴巴用力咀嚼。
「欸小鬼,昨天不是說不用吃飯?」利恩涼涼地說。
「混蛋!」
他罵完伸手又抓了一塊,嘴裡塞滿了食物。
「你們也不用吃飯吧,煮這幹嘛!」
「剛來的時候也覺得沒有吃飯的必要,但在聖女之館和大小姐一起住久了,生前的感覺慢慢地回來了,所以就拿以前在渦裡求生的經驗…喂小鬼,你吃太快了。」利恩看著傑多吞下最後一塊肉,吐了一口氣。
「…好吃。」少年伸手往嘴裡剔牙。
「呵,家裡還有白薯呢。」
「哪來的白薯?還有肉?」
「白薯魔女之森裡有長,挖來種在院子裡。肉是魔狼的肉。」
「……」傑多停止動作。「魔狼可以吃?」
「不止魔狼,像大蛙和茸兔,只要看起來像動物的,抓得到就煮來吃。」
傑多站了起來,定定地望向島內。
「原來異界野獸這麼好吃…」
「你也要有火啊,聖女之館有點火設備,你這裡…」利恩兩手一攤。
傑多斜眼瞄他,抬了抬下巴,擺出「你給我看好了」的表情,偏頭往不遠處的枯草一瞪,只見枯草頓時停止了搖擺,轟然起火。
「小鬼!你還有這種技藝啊!」利恩訝然。
「哼,雖然大部份的力量都給那傢伙要走了,這類的小事還難不倒我。」傑多得意洋洋。「接下來有肉就行了吧,你在這裡等。」
說完,傑多邁開大步往島裡走去,不一會就在廢墟中消失了蹤影,留下反應不過來的利恩。
一般來說是先弄到肉再生火吧,小鬼就這樣丟下火不管,他不怕把整個島燒掉嗎…
「嗷嗚~~~!嗚吼!嗄吼!吼嗄嗄嗄嗄嗄!」淒厲的野獸咆哮從傑多消失的方向傳來。
到底…在幹嘛…利恩聽著那聲音流下冷汗。
咆哮持續了一陣子,平息下來,利恩又等了一會兒,赫然見到兩顆碩大的犬頭從廢墟中冒出,他先是嚇了一跳,馬上發現傑多在一動也不動的巨犬底下扛著。
「呼、呼、呼…」小鬼喘著氣,將身長是他兩倍的巨犬背在身上,一頓一步拖行到利恩眼前,「嘿!」的一聲把怪獸摔到火堆上,登時把火焰兒壓得連煙都冒不出來。
「呼、呼呼…」傑多仍在喘氣,臉上因勞動及興奮而泛紅,兩眼發亮地望向利恩。「然後呢?」
「小鬼你是都市人吧。」利恩揶揄,一邊用匕首切下犬頭。
「吵死了紅毛。」傑多回嘴,看利恩行雲流水般地把魔獸支解剝皮,劃開體腔,蹲在湖邊沖洗內臟,邊洗邊自言自語:
「這麼大隻,又沒有爐架,要怎麼煮呢…」
「好了沒啊。」傑多不耐煩了。
「你,去撿樹枝來,我們串著烤。」
兩人把樹枝插入切成拳頭大小的肉塊,舉在重新生起的火上方燒烤,但是狀況不斷。
「啊啊啊斷了~」傑多手拿折斷的樹枝,看著掉進火堆裡的肉慘叫。
「紅毛…這外面都焦了,裡面還是生的…」傑多哀怨地看他。
「你技術好差,幸好我弄來的肉很大一塊。」傑多批評。
「別抱怨了,這裡什麼工具都沒有,這火真難控制…喂!那塊還沒熟啊!」利恩連忙把傑多手上準備要咬下去的肉搶來,遞上一塊烤得正好的。
「你帶來的比較好吃。」傑多邊咬邊抱怨。
「那當然啊,我帶的那份有調味過,而且這肉沒什麼油脂,烤起來太燥,比較適合煮湯。」
真的很貪吃,跟阿貝爾說的一樣。
「對了小鬼,你記得阿貝爾嗎,他也在聖女之館。」
「唔嗯,」傑多抿抿嘴,「請我吃飯的少根筋大叔,後來死了,就過來了。」
「你叫他大叔啊…之前完全沒想到你們認識,世界真小。你們很熟嗎?」
「只是相處了幾天…」傑多忽然定定地看著自己。「對了,你是利恩。」
「嗯,我是利恩。」他應道,「阿貝爾提過?」
傑多沒答話,兩三口把手上的肉吃完,起身走到湖邊,低下頭吸水。利恩跳起來,往傑多的後腦敲下去。
「不要喝生水!我剛才還在湖邊洗內臟的!」
傑多摸著後腦杓瞪他。
「吃完東西會口渴啊!喝了又不會怎麼樣,不然有什麼辦法嘛。」
利恩無奈地與傑多對視,嘆了一口氣,坐下不再管他。傑多說得沒錯,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他們連烤個肉都很辛苦了。
水面波光粼粼,水底下隱約有影子在游動,之前沖洗的內臟殘塊旁邊有魚聚集過來,他指給傑多看。
「欸小鬼,你瞧那邊。」
傑多抬頭看著湖畔魚影好一會兒,忽然伸手撲進水裡,魚兒立刻四散。他追在魚後頭,水深淹到膝蓋上,兩腳啪嗒啪嗒踩出水花,卻哪裡追得到。利恩看得好笑:
「傻瓜,在水裡怎麼跑得過魚。我來試試。」
他從地獄犬的頭上割了一段毛髮,打結把好幾根接起來,看看長度夠了,再把一小塊內臟綁在尾端拋入湖裡,傑多回到岸邊目不轉睛地看他作業,只見魚群又慢慢聚集過來。
「……!」利恩迅速拉線,魚銜著餌游走了。
「不行哪,還是要有魚鉤才行。」他拎著線苦笑,見旁邊的傑多有點失望,「反正今天也吃夠了,下次再試吧。」
利恩順手揉揉他的頭髮,傑多歪頭避開。
╳ ╳ ╳
「怎麼樣?有再遇到嗎?」阿貝爾問道。
「嗯,看來他固定出現在那裡。」利恩若有所思。「欸跟你說,我今天吃了烤地獄犬。」
「啊?」
╳ ╳ ╳
「今天是煮蛙肉和烤白薯,請慢用。」利恩笑嘻嘻地遞上食物,傑多接過來默默啃食。
他每天來找傑多的時間不固定,要是被人偶少女帶去出任務,他就等用過晚餐,大小姐回房後再過來,不過晚上魔獸比較多,所以他儘量選白天行動。幾天以後,傑多逐漸習慣,每天遠遠地就可以看到他坐在樹上盯著自己走近,然後跳下來要東西吃,吃完後和他聊天拌嘴,這已成了利恩每天的例行公事。他看少年衣著單薄,帶了一張毛毯給他,又挖了幾株白薯種在島上。本來還想再帶個鍋子爐具之類的過來,但又覺得聖女之館少了個鍋子實在太顯眼,只好作罷。傑多只譏他多管閒事。
這會兒傑多正吸吮著蛙骨,發出不雅的聲音。
「滋嘶~這大蛙怎麼煮得這麼好吃,鹹鹹的。」他意猶未盡地說。
「用某種樹皮調味的。」利恩拍了拍腿站起來。「好啦,吃完了我們來抓魚吧。」
傑多瞪大眼睛,也跟著站起來:「魚!」
利恩從背包裡取出一個灰色的東西抖開,是一張漁網。他挑了個比較平緩的湖岸,把網子平攤在湖底,放上剛才吃剩的蛙骨,再吩咐傑多在另一頭拿著漁網等待。傑多兩手抓網,彎著腰站在水裡專心念道:
「魚來啊…快來啊…啊!」看到一隻魚游過來,傑多立刻起身把網子拉起,魚彈到空中,跳進旁邊的水裡游走了。他不高興地看向利恩。
「收太快了啦小鬼,等我口令。」
魚群又慢慢地游了過來,利恩等待了一會兒,用眼神向傑多示意。
「一…」
「二…」傑多跟著念。
「三!」
兩人同時把網提起,十多隻閃閃發光的魚在網子上彈跳,利恩連忙把網口收緊,一面走向傑多。小鬼興高采烈拎著網,臉頰和頭髮上都是水花。
「利恩!我要吃!我要吃烤魚…哎唷!」
利恩冷不防伸出一隻手往他臉上捏。
「幹嘛啦紅毛!」
「小鬼,去找東西生火。」他指指岸邊。
上岸後,他將魚連同漁網擱在水邊,再一條一條地撈出來剝開魚身攤平,插上帶來的木籤。傑多沒一會兒便抱著一大捆乾樹枝,往地上一堆後,也跟著坐下來,把魚彎彎曲曲地插上木籤,雖然串的方式跟利恩不大一樣,卻也有板有眼。
「小鬼,你倒是會弄魚嘛。」
「…以前看我媽弄過。」傑多淡淡地說,把串好的魚插到土裡,在旁邊生起火,他的回答前面有個微妙的停頓,讓利恩不再繼續問下去。
利恩串的魚不需翻面,傑多串的則需隔一段時間轉一轉。魚皮慢慢縮起來呈現焦黃色,油脂從魚身流下,散發出美妙的香味,兩人吃了又烤,烤了又吃,直到肚皮撐起,一大一小才心滿意足地躺在湖邊。
「這湖裡的魚好,又肥美,又好撈,兩個人不用船也可以撈到這麼多。」利恩嘆道,旁邊的小鬼哼了一聲,不曉得在得意什麼。
「差不多該回去了,吃不完的魚我帶走。」他扭扭脖子站了起來,走向湖邊,抓出最後的幾條魚,用草穿過綁起來。
「真想到島上看看啊,不過每次都沒什麼時間。」
「別找死了紅毛,以你現在的程度,進去絕對走不出來的。」
「這麼硬?進去看一下也不行?」
傑多斜眼懶懶地看他。「你真的很不怕死耶,來我這裡的時候也是,淨挑危險的地方走。」
「什麼危險的地方?」利恩一邊收著漁網一邊問。
「你不是每次都從湖東岸繞南邊過來嗎?南邊靠近森林,森林裡的魔獸常常會跑過來喝水。」
「欸?」確實感覺魔獸出現的頻率比影大陸高了許多,但他一直以為是這塊大陸特有的風土。「我是看南邊的路比較短才…所以湖北邊比較好走?」
「北邊有道路。」
「你說什麼!」利恩吃了一驚,傑多指指不遠的岸邊,的確有一條不明顯的道路隱沒在山丘旁。
「那條路馬上會東轉,沿著湖的北邊,快到湖東岸才會再往北轉。道路上不會有魔獸,就算出了道路,那裡的魔獸也比南邊少得多。」傑多看向他裂嘴一笑。「什麼啊,原來只是不知道啊。」
╳ ╳ ╳
花了好幾天記路線的我就像笨蛋一樣…
利恩在聖女之館前嘆了一口氣,伸手推開門,大廳裡的阿貝爾站起來迎接。
「今天回來的真早。」他看向利恩手上的魚。「撈到了?」
「嗯,托你的福撈到很多,帶一些回來。」
本來在低頭擦鞋的艾依查庫抬頭一看,猛地站起來。
「怎麼會有魚!」
四周的眼神立刻聚集過來。
「真厲害…是用昨天倉庫裡找到的那張網嗎?」艾伯李斯特訝道,人偶少女一臉則疑惑。古魯瓦爾多看了一眼,走進廚房,拿了刀子又走了出來。
「魚…」他喃喃地說,手裡的刀一亮。
「王子殿下要處理?那就交給你了。」利恩笑嘻嘻地把手裡的魚遞過去。
「他才不會弄呢!只是想要切而已!」
看到王子提著魚又進了廚房,艾依查庫嘴裡罵著跟進去。
雖然方式各不相同,不過每個人都對來到異界後第一次看到的魚表示歡迎之意,已在湖邊大快朵頤的利恩把魚留給其它人享用,等到晚餐過後,同伴四散各做各的事,大小姐也回房休息了,他才跑去找阿貝爾聊天。
「你找的那張網真好用,我們撈到十多條,小鬼就這樣張大眼睛地看著網子裡的魚大叫。」利恩想到那模樣就好笑,阿貝爾低頭拭劍,安靜地聽他講得口沫橫飛。
「小鬼平時兇巴巴,看到有東西可以吃就變得很聽話,為什麼貪吃成這樣還會瘦巴巴的呀。」
他停頓一下,看摯友只是微笑聽他講話,利恩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他該不會在羨慕吧?
「對了,阿貝爾。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傑多?」
阿貝爾一愣:「你路線摸熟了?」
「呃,」就當是這樣好了。「總之現在沒什麼問題了,我們可以像散步一樣悠閒地走過去,明天一起去吧?」
阿貝爾點點頭,看起來很高興。
╳ ╳ ╳
不在…
樹上沒有人,湖岸只有伏在地上爬行的野草短藤,青黃稀疏,露出底下的泥土。
「好像剛好不在的樣子。」利恩指指樹上,「他平時幾乎都躺在樹枝上睡覺,有時候會下來坐在湖邊發呆。」
「很優美的地方。」阿貝爾說。
然後阿貝爾沈默下來觀察四周,從樹上篩下的光線落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利恩站在旁邊不發一語。隔了一段時間後,阿貝爾再次說話了。
「不在這附近。」他指指島上。「不然就是在那邊,魔獸的氣息很重,不易分辨。」
「怪了,難道出了什麼事?」
利恩不死心,拉著阿貝爾等到夕陽西下,才怏怏離去。臨走前,他把今天帶來的食物從包袱中取出,掛在傑多平時躺的樹枝上。
╳ ╳ ╳
小鬼出了什麼意外嗎?還是臨時有事?利恩的疑惑在隔天見到滿臉怒容的傑多時獲得解答。
「帶阿貝爾來幹嘛!想把老子抓起來嗎!」傑多坐在老地方對他發怒。
「你昨天故意躲起來?」利恩也不大高興。「我們還在擔心你出事…」
「多管閒事!」
小鬼接過利恩手中的食物,臭著臉吃飯,利恩看著他,考慮要怎麼開口。
「傑多,你討厭阿貝爾嗎?」
傑多不理他,繼續吃。
「上次捕魚的網,烤魚的木籤,都是阿貝爾準備的,他一直很關心你。」
「……」
「傑多!」
「幹嘛,大叔找你哭訴哦。」傑多嘀咕道。
「不,是我想知道為什麼。」
「…不合規則。」小鬼擦擦嘴,葉子上的食物已被一掃而空。「本來連你都不該看見我的,這裡不是你們現在該來的地方。」
「可是我看到你啦,你還每天都在這裡等我。還是阿貝爾代替我每天送食物過來,你就會見他了?」利恩提高聲音。
「我又不是因為食物的關係!」傑多生氣地說。「那是因為已經被你看見了,沒辦法了啊!啊是了!你覺得我只要有東西吃就會跑出來對吧?那好,從明天起誰帶食物來我都不見了!不管是你,阿貝爾,還是宅邸裡的任何一個,全部給我打通影大陸從北邊乖乖地繞下來!」
完全翻臉了…
「冷靜一點,算我不好。」利恩無奈,把姿態放軟。「我只是不懂,通過人狼家園來到這裡,為什麼不能見到你?為什麼要故意躲起來?」
傑多皺著眉頭嘆了口氣,在樹枝上站起來,斜眼瞥向利恩,他的眼神透露出一點兇狠。
「…你知道箱庭嗎?」
「什麼?」
「箱庭,娃娃屋,模仿真實世界造出來的另一個世界。」傑多冷冷地說。「這個世界的所有東西,都是仿造現世做出來的,你們就是聖女在異界裡的玩偶。」
「…?」利恩一時反應不過來。
「聖女希望可愛的玩偶們照著設定的路線好好地逛完她創造出來的世界,照她的意思,你們要走到月大陸後半時才會遇到我,這樣懂了嗎?」
利恩沈默了一陣子。
「……傑多,」他溫和地說。「這個世界可能是聖女的箱庭,但我不是玩偶,我有我自己想去的地方,沒有人可以規定我。」
「是哦?那你能自己回到現世嗎?」傑多譏道。
「現在不能,但是一旦找到了回現世的路我就會想辦法回去,『不能』跟『不想』是不同的。」利恩輕輕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傑多,你也一樣,想來聖女之館就過來吧,我能來這裡,你一定也能過去。」
傑多僵硬了一會兒,把手縮回來。
「…不行,現在還不行…我…」他低下頭,「…我是…」
利恩等著他說完,但少年的脆弱只有一瞬間,他馬上又抬起頭恢復強硬的表情。
「…我就是想待在這。」
「真的嗎?」
「我想待在這裡,我不想過去,我不想看到你,你一直在打擾我。」傑多說完,往遠方的聖女之館一指。「回去,不要再來了,來我也不會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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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和他撕破臉後,利恩隔天仍然過來找他,在湖邊等到黃昏,最後只能把食物掛在樹枝上離開,就這樣連續過了三天。從之前傑多指給他的道路過來這裡,路途快速且安全,襯得在湖邊枯等的時間漫長又無聊。阿貝爾提議做個陷阱,例如把上次那張網子放在地上用什麼東西蓋好,上面放點吃的,一觸動就會把裡頭的東西綑起來,第二天過來的時候再把人扛回去。這就不是之前捉魚的方法嗎?利恩覺得很好笑,他不認為這種技倆抓得住傑多,也不贊同這個提案。應該要讓傑多自己願意過來 這裡,而不是把他強擄過來。而阿貝爾完全是另一套看法:
『傑多還是小孩子,根本不知道什麼對自己比較好才會一直抗拒,對他就是要強硬點,直接帶過來體驗每天有熱騰騰食物和溫暖床鋪的生活,那時他就會懂了。』
『難怪他要躲你。』利恩聽了以後只能這樣表示。
不管哪方比較有道理,現在這個方法也行不通了,因為傑多連掛在樹上的食物都不碰,而附近竟然也沒有動物來把它叼走,所以利恩第二天過來,只能把已經風乾發臭的食物處理掉,他不禁感嘆小鬼的脾氣硬得跟老頭子一樣。
這次帶來的便當是烤兔肉,焦黃色酥脆的外皮,咬下去後會流出鮮美的肉汁,相信再怎麼頑固的小鬼看了也無法抵擋,但是傑多既然不見他,當然也就看不到這美味佳餚。
兔子啊兔子,可惜我把你烹得這麼好吃,這會兒也要被掛在樹上等著發臭了。
利恩無奈地看向島內的廢墟,那天小鬼發完脾氣後就跑進去了,他現在是不是正在那邊偷看我啊。
候月鬼和地獄犬…應該是打不過吧?一看到就得逃呢。
利恩抓了抓頭,將包袱甩回身上,往島上走去。
島很小,他沿著忽隱忽現的道路行走,估計約二個小時可以繞島一周。每隔一段距離,路旁會出現幾座建築物的地基,有些是一般的民屋,有些較巨大,看起像公用建築。它們長期被風沙和野草侵蝕,仿佛從土裡長出來似的,成為自然景觀的一部分。走了一陣子,路沒了,他沿著島的邊緣繼續繞,覺得鼻子越來越不舒服。
好臭…
這是阿貝爾所說的魔獸氣息嗎,原來如此,講白一點就是野獸汗尿糞之類的臊味。臭成這樣完全無法用氣味判斷四周的情況了,除此之外倒是出奇地安靜,幾乎看不到異界生物,傑多之前說一進去就走不出來應該是誇大其詞。但利恩知道小鬼也不全然是唬他,他就親眼看過傑多從這裡頭拖出一隻地獄犬,這裡這麼安靜的原因大概跟沒有動物接近傑多的那棵樹一樣。
因為有更強的東西在裡頭,所以一般怪物不想靠近。
現在的位置越來越接近島中心,鼻子也差不多快麻痺了。然後,當他接近一個像墓園的地區時,透過殘破的欄杆,利恩看到了。
地獄犬…活的…
他伏在草叢裡不敢起來,匍匐前進到圍牆邊,才小心地抬起頭窺視。情況看來還好,魔獸懶洋洋地趴在地上,這個距離牠應該不會注意到我。利恩深呼吸了幾下緩定情緒。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啊,傑多,你到底在哪裡呢?
利恩靠著圍牆發了一會呆,決定還是先回去。他退了幾步,遠處的高塔上忽然有個物體移動了一下,引起他的注意,利恩凝視了一會兒,忍不住笑了。
原來就在那裡,明明我一直看著,卻沒有注意到。
喂~傑多~
利恩發出無聲的呼喚,朝遠處輕輕揮手,期望傑多往這裡瞧一眼。不過傑多之後就沒有其它動作了,看那個姿勢,八成又在睡覺吧,怎麼這小鬼老是在睡覺。利恩覺得好笑又夾雜著一股類似感傷的情緒,他慢慢退回原路,轉向往高塔走過去。走沒多少距離,小鬼就發現了他,猛地站起來瞪向這兒,雖然隔得很遠,利恩仍然可以感到傑多相當憤怒。
傑多,別再生氣了,我帶了好吃的東西過來。你說你不想來我們這裡,那也沒有關係,我會等到你說願意過來為止,不會再強迫你了,所以,這次我們一定可以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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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接從高塔一躍而下,腳底踩著塔外凸出的石磚作為緩衝,一落到地面立刻往前跑去,兩腿拼命跨出最大的步伐,胸口因劇烈換氣擴張到最大,眼框發熱,心跳有如鼓聲。在此同時,前方傳來怪獸悠揚的咆哮。
「噢嗚~~~~~~~~~~~~」
兩旁的草木一陣抖動,共嗚似地發出沙沙聲,遠方的山峰也傳來了回響,傑多緊緊摀住耳朵,死命地向前奔跑,終於看到前方被震倒在地的紅髮男子身影,在他身後的地獄犬躍了兩步,堵到男子的面前,遮蔽了傑多的視線。
「啊啊啊啊啊啊~!」
他大吼,揮舞著手臂衝過去,地獄犬回過頭來,貼著地面豎起頸部的毛髮,露牙威嚇一陣,見少年仍然直直地衝過來,便縮起脖子,掉頭逃走了。
傑多步伐慢了下來,喘著氣走到倒下的男子身旁。
利恩已經沒有氣了,地獄犬只咬了一口,他就死了,殘破的身體像被丟棄似的躺在地上。他這次又帶了不知什麼吃的過來,散落在旁邊,沾上了溫熱的血,少年麻木地看著。
啊…又變成這樣了…
然後,他想起了炎之聖女給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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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恩忽然發現自己坐在湖岸的草地上。
不遠處是最近認識的少年,背對著自己坐得離湖相當近,腳大概都浸在湖水裡了。
喂~小鬼~
他呼喚道,想要走過去,卻發現身體動不了。
喂小鬼,我剛才夢到自己被地獄犬咬死了耶。
『你的確被咬死了,這邊才是夢。』少年背對著他回答。
噢,是這樣啊,難怪身體不能動。利恩乾脆地接受了。
上次我吃牠,這次換牠吃我,倒也公平。可是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在這裡又死掉會變得怎樣呢?
『你不會有事。』
那太好啦。利恩剛講完又覺得有點不對,這裡不是夢嗎。
少年依然背對著他。
喂,我們好幾天沒見到面了,你也別一直用後腦勺看我呀。
少年慢慢回頭,臉卻好像被霧氣籠罩似的,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利恩…我…』他的聲音跟臉孔一樣,朦朧而帶著回聲。
嗯,你怎麼了?
聽到躺在長椅上的男子發出聲音,艾伯李斯特走過去察看,利恩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好像還不明白發生什麼事,坐在一旁的阿貝爾也寒著臉看他。
「醒了嗎?」
利恩聽到艾伯的聲音,眼睛整個張開,發了會兒呆,撐著長椅慢慢坐起來,一手撫著額頭。
「奇怪…這裡是大廳?我怎麼會…」
「我們昨天傍晚在門口發現你…」艾伯看了阿貝爾一眼。「…死了。」
「昨天?」利恩愣愣的,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嚴格來講也不算死了,只是斷了氣,大小姐耗盡體力讓你恢復呼吸。利恩,你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那樣子的?看起來像是被巨型的魔狼攻擊過。」
利恩撫著額頭想了想,眼神一亮。
「對!想起來了!我還以為死定了呢,牠的嘴張開來有這麼大,」利恩把前臂夾起來模仿巨獸張嘴的樣子…「就這樣啊~~~地…」
碰!
一聲巨響打斷了利恩的話,一直悶不吭聲阿貝爾奮力往桌上敲,震得茶壺和杯子彈跳起來。
「不准再去了!」阿貝爾放聲咆哮。
艾伯耳嗚了一陣,利恩看著阿貝爾,玩世不恭的笑容凝結在臉上,接著老實地垂下雙手。
「…對不起。」他低頭說。
三人沈默了一會兒,艾伯站起身。
「我去廚房看一下晚餐的狀況。」
看艾伯李斯特走進廚房後,阿貝爾轉頭看向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氣,換上比較平靜的語氣。
「你不准再去了,我會全部告訴大小姐。」
「呃,可是…」
「不准。」
「不是啦,你誤會了,我是跑進島裡才被攻擊的,以後不會再進去了啦哈哈…」利恩哈了幾聲,看到阿貝爾的臉色,只好斂起笑容。
「不要再去找傑多了。」
他聽了一愣。
「傑多在那裡,把自己顧得很好。」
我不用吃飯。
「怪物不會攻擊他,他沒有危險。」
也不用喝水。
「反倒是你去找他比較危險。」阿貝爾繼續說。「利恩,他想待在那裡就讓他待在那裡吧,不要再管他了。」
別管我。
利恩也看向窗外,安靜了一會兒,開口說道:「阿貝爾,我第一次看到傑多的時候…」
「利恩!」
「聽我說完嘛,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正看著這裡,這個聖女之館,看了很久很久,雖然他說對我說不想來。」
阿貝爾嘆了一口氣。
「明明一個人在那邊,連說話的人都沒有,那麼貪吃,又愛拌嘴的小鬼,卻叫我不要再過去了。阿貝爾,」利恩看向阿貝爾,但對方只是看著窗外的庭院,不和他四目交接。
「我無法放著他不管。」
「連自己都管不好了。」阿貝爾冷冷地說。
「這是…」利恩苦笑,「…是我的錯啦,我不該走到島裡頭的,以後不會進去了,我保證。那邊其它地方還算安全,你上次也看過了嘛。」
阿貝爾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傑多真的需要你嗎?你該不會只是自我滿足吧。」
「呃…」這傢伙有時候會戳到人痛處。「其實我也不知道。如果他不需要我,我這樣跑過去的確沒什麼意義,但總比他需要我,我卻放著他不管好吧?啊啊這麼一說…上次種在那裡的白薯他都沒挖的樣子,好像我一走他就又一直睡覺…」
「噢,你還把我們家的白薯挖過去啊。」聽到身後傳來少女的聲音,兩人頓時僵硬。
大小姐兩手抱胸,踱步到他們面前,她那明顯比一般人類大的瞳孔瞪著兩人。
「利恩,你竟然瞞著我跑到月大陸去,萬一出事,你就只能等到我們打到那邊才能復活啊!」
慘了…利恩心中暗叫。
「我還在想齋戒之湖什麼時候有魚了…阿貝爾!你也是!竟然幫他瞞我!」
「非常對不起。」阿貝爾迅速有力地回答。
「大小姐!那是…」
大小姐不理他。
「我要把往月大陸的道路封起來。阿貝爾,你知道利恩怎麼去的吧,帶我過去。」
「是。」
看到阿貝爾點頭,利恩不禁叫道。
「等、等一下嘛,至少讓我再見傑多一次面,道個別…」
「不准再去了!一次都不准!」人偶厲聲道,看到利恩的臉整個垮下來,她瞪著他好一陣子。
「不過,我累了。」她嘀咕道。
「…欸?」
「還不是因為你!…我把體力都耗乾了,得休息到明天早上才能出門,現在得先回房休息。」
人偶少女說完,不知道要說什麼似地停頓了一下,轉身面向走廊。
「我要去休息了,到明天早上為止都不會再起來,我起來前你不准再跑去月大陸哦,絕對不准!」
說完,人偶堅定地步到走廊上,下了樓梯,不一會兒地下室傳來人偶房間的門開關聲。
「……!」
利恩立刻從椅子上跳下來跑進廚房,今日負責掌廚的艾依查庫正在裡頭準備晚餐,艾伯李斯特早已不見身影。
「呦,利恩,你醒啦,剛才聽到你們在大廳吵架。」軍犬抬頭招呼。「太強啦,身體被弄成那樣還可以復原,你該看看古魯瓦爾多昨天的樣子,眼神都直了…喂!把烤兔肉整盤拿走做什麼!給我放下!」
看到利恩往前門溜,他舉著鍋鏟想追,旁邊一雙粗臂伸來架住了他的胳膊。
「放開我!你這個肌肉笨蛋!」艾依查庫罵道,聽到身後阿貝爾的聲音:
「抱歉了狗子,我明後天的晚餐都讓一半給你。」
「胡扯什麼!那是大家要吃的啊!來人啊!有人把晚餐摸走啦!艾伯!古魯瓦爾多!」軍犬放聲大罵,看到利恩已越過前院,張開五指一揮,做了一個不知道是道歉還是打招呼的手勢,然後一溜煙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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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地看到傑多又坐在湖邊的樹上,利恩招招手走近他。
「終於出現啦,我還怕今天又看不到你呢。」他笑吟吟地說。
「不然你又要跑進島裡頭。」傑多淡淡地回答。
「不,我不會再進去了,今天也是我最後一次過來了。」
「被發現了?」
「嗯。」
傑多那淡紫色的雙眼靜靜地看著自己,傍晚的餘輝映在背後,少年的輪廓發出淡淡的光芒。
好像不打算下來的樣子,利恩摸摸鼻子,開始攀樹。
「上次是你救了我吧,謝啦。」
「只是把你送過去而已。」
「所以你可以去聖女之館嘛,到了門口也不想進去嗎?」利恩笑著說。
他攀上與傑多同高的樹枝,剛才從樹下看到有些神秘感的傑多,現在看起來又只是個普通的乾瘦少年了。利恩將包好的食物放到傑多眼前,伸手揉揉他的頭髮。
「小鬼,再下次見面就要好一陣子囉。」
傑多沒有閃躲也沒有拿食物,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利恩索性將他攬進懷裡,下巴抵在凌亂的頭髮上,他的肩膀纖細到彷佛稍微一用力就會折斷,頭不自在地轉到旁邊。
一直到現在,利恩還是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東西禁錮了傑多,他想起了阿貝爾的話,不禁起了就這樣把他抓回去的念頭。
「…好好保重,別太逞強,想過來的話就過來。」
傑多沒有回答,任他摟了一會兒,慢慢推開他坐回樹枝上。
「那,我走了。」利恩微微一笑,跳下樹枝,將包袱甩到背上,舉手向傑多作最後的道別。
少年默默看著他走遠。
他伸手解開眼前的包裹,剝開葉片,裡頭香味四溢。
「真是個爛好人。」傑多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