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楠花,不孤寂。
那一聲殘忍的和絃濺灑了不少的塵埃,勝利的滋味本該感到無比的痛快,但眺望遠方屍骸的雙瞳早已灰濛。
眼見雙手流逝的不僅是未乾的血液,還有那身逐漸發涼的身體。喉嚨乾澀的,只能無聲的控訴。最後那一聲祝福,沒來得及訴說。
「若見了石楠花,一定要採上雙數,這樣就不會孤單了,對吧?」
隱約。那一句你含笑帶著的話語,依舊清晰。
***
微風拂過,帶著幽幽的森林香氣,霧氣捲起那股清香緩緩散播到各處,連樹枝上的枝枒也忍不住悄悄打開緊閉的門扉,想一窺這世界的芳澤,一旁的雛鳥見狀便啼叫起歡迎聲、和合著拍動翅膀的頻率,頓時整片森林充滿著早晨的朝氣。
一名穿著藏青色斗篷的少年踩著腳下的泥濘飛快的奔馳著,絲毫沒有受到周圍歡樂的氣氛感染,在斗篷下若隱若現的側臉上,彷彿可以看見焦急的神色。
「昨晚的雨勢不小阿,雖然做過防護措施,但是……」喃喃自語著,不自覺又加快了腳步。
前方的道路是通往「斬影森林」的最深處,和這裡的氛圍不同,是大小姐嚴重規定的第四級危險區域,沒有經過同意是不可以獨自出入的,明知如此,少年的雙腳仍堅定的邁向前方,一點動搖的意志也沒有。
「唔,傑多。」一名同樣批著斗篷的褐髮男子忽然在前方的道路上出現,臉上本只有著一副快要倒下的模樣,現在還增添了一點驚奇。「這麼巧?」
連停下腳步的意願以及時間也沒有,被喚名的少年仍然繼續按著自己的步調前進,只是淡淡的看了男子一眼就別過了頭。
搔搔頭,對於被忽略的心情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糟糕,前方可是禁地,大小姐要是知道傑多跑到這麼危險的地方,可是會擔心到……發怒的。」
想到這裡,寒意不禁由下而上開始攀爬了起來,不自覺得戳戳雙手緩合、緩合情緒後。威廉才這想起他原本在樹上幫助太興奮的雛鳥回小窩,正好憋見傑多往這邊過來,才馬上跳下樹叫住傑多,希望他趕快折路回去。
一下子便追到了傑多的身旁,威廉語重心長的提醒。「小孩子不可以亂跑。」
傑多一聽對方把自己當成孩子,忍不住抗議道:「你不也莫名奇妙出現在這裡?」
「唔…….總之,我有事在身,和你不一樣,快點回去吧?」威廉說了這麼讓人不信服的一段話後,也不禁懊惱了起來。
沒辦法,這是有點難以開口的事情。
傑多撇了撇嘴,一臉懷疑的望向威廉,似乎不想和他繼續辯論下去。威廉似乎也拿他沒辦法,只好一路上跟著傑多,以免他有什麼意外。
現在是「雙人」,不是「單獨」,所以大小姐應該是允許的吧?
許久傑多因為受不了這樣沉默的氣氛才開口誦著:「椅著門扉,印入眼簾是那一抹潔白得令人婉惜、在月光下更顯格外孤寂的花兒。輕顫身子,回過神後竟是沾滿淚水的臉龐。」
先是一愣,威廉才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你是指,石楠花嗎?」
點了點頭,傑多又道:「那是大小姐告訴我的,在這附近有一塊不算太糟的土地,可以用來種看看,我昨天過去看了一下,發現有人比我早播種了,雖然不曉得那是什麼花,可是我還是想照顧他們,你說,我會成功嗎?」
原來,我們的目的地是相同的呀。
看著他羞澀的微笑,威廉難得一臉正經的神色滑落:「我這次前來本來就是要去種石楠花的,前幾天在離這不遠處才灑了種子,昨天那一場雨我不是很放心,所以今天一大早才趕忙過來。」
「所以那些幼苗真的是石楠花的嗎?原來是你種的阿,放心吧,我有做點防護措施哦。」
「多謝你了,但是你只是個孩子,還是不要太常自己出入這麼危險的地方比較好吧?」
「不要小瞧我,我……」
打斷正在音不滿而想辯解的話語,威廉苦笑道:「不,不是,我是希望以後你若要來,可以叫上我,兩人比較安全不是嗎。」
「好是好啦……那做為條件交換,你也要告訴我許多園藝方面的秘訣喔!」雖說嘟起嘴一臉不甘願,但是傑多一臉期盼的眼神可沒讓威廉漏看。
這就是,求之欲嗎。
心裡暗覆後,威連點了點頭,之後一路上他們的話題總是繞在種植、栽培花和草上,一刻也沒有停止過,直到到達目的地。
那本一望無際又不起眼的土地上,現在長滿了許多稚嫩的小幼苗,還可看見那些綠色的草葉上沾著一點一滴的雨珠,因為濕氣的關係,這裡的景象更顯得生意盎然又舒適。
「哇阿!比昨天更有朝氣了呢,都沒有受傷吧?」傑多說著馬上就躍到的一株幼苗附近,蹲下身子一一詢問,臉上帶著笑意一點也沒有抹去:「昨天給你們做的棚子還不錯吧,很耐擋的,你們也有同感吧?」
「傑多,要澆水了,你站遠點才不會被潑到。」威廉拿著澆水器,動手轉開後便開始灑水。
「哦噢,好的!」傑多一聽馬上站起跑到威廉身邊,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些水花落在幼苗上,半躺,他終於忍不住好奇心。「也讓我試試好不好?」
「恩,當然好。」
接過灑水器的傑多臉上寫著滿滿的「好有趣」。「若見了石楠花,一定要採上雙數,這樣就不會孤單了,對吧?」
「心若這麼想,想必感受也會這麼回應吧。」威廉靜靜的說著,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微笑。
***
之後持續了好幾個月,威廉和傑多兩人總是一大早就出門,直到有天,大小姐起了個大早。只是,不只這一次罷了……
「吶,我說,你們兩個這麼早是要去哪兒呢?」大小姐頂著一頭凌亂的青髮,站在門口她雙手環胸,眼球裡不僅倒映著兩人驚嚇的表情、還看見兩人想逃跑的動作。「站住!」
「是,大小姐您今天怎麼這麼早呢,早餐還沒吃吧,我去幫您做一份如何?」威廉一秒轉過身,臉上洋溢著勉強的笑容。
「大、大小姐您的頭髮還真亂呢,不去整理一番嗎?」傑多乾笑著。
大小姐挑眉。
有問題,傑多這孩子連敬語都說出來了,而且居然沒有這方面的意識。
摸了摸自己的頭髮,的確是非常雜亂阿。眼看大小姐點了點頭,表示非常贊同,但在傑多的微笑才剛掛上嘴角時,回答卻是:「不了,雖然你們的提議都不賴。」
「你們還沒回答我呢,威廉、傑多?」
如果眼神可以洞悉一個人,那麼,他們此刻一定毫無保留,而且無能抵抗的任人宰割。
見他們一邊乾笑,且自以為可以不著痕跡後退的舉動時,大小姐嘆了一口氣:「是去斬影森林對吧。」
一字一字緩緩的說著,一點疑問也沒有。這使他們兩個人現在感到非常的不安。
「我有讓阿修羅去探察了,為什麼不多帶一位過去,三個人一小隊我說過幾次,如果有個萬一該如何是好?」
「因為……」傑多正想開口卻被威廉一手打住。
「萬分抱歉,我們今後會注意的,第三位戰士由大小姐安排吧,既然地點都已經知道,那我們就不等另一名戰士了,因為距離花開的時間已經不遠了,我答應傑多要在花開的第一時間看那樣的美景。」
「去吧,小心安全。」擺擺手,她讓開通路。
本想大小姐肯定不會答應,沒料到她馬上就說好,讓他們又受到不小震驚。
「趁我還沒後悔…….」
「謝謝大小姐!」沒等大小姐說完,傑多拉起威廉的手迅速衝出門。
「這兩人真是…….」看著他們的背影,大小姐的臉上勾起一抹既無奈又寵溺的笑容。
***
一整片的花海在微風細膩的帶領下小幅度的擺動著,看上去竟是淡淡的憂傷,或許正因為如此,它的高雅、它的盛況,更能讓人發自內心的感到震撼。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花香,不一會兒便消逝;再過不久,又能聞起,更勾勒出石楠花如曇花般縹緲,卻也能如曇花般使人印象深刻的特質。
「這就像是一群孤獨的人們,不甘示弱的綻放只屬於他們的特別呢。」傑多驚嘆,一下子就把自己埋入花海內,一臉陶醉與幸福,更多的是成就感。
「威廉,我想採點花回去,大小姐一定會喜歡的吧?」仰躺在花叢裡,沉浸在自己小小的世界,沒等威廉答話,他又自顧字的說下去:「石楠花,有我在你不會孤單的,所以你可以毫無顧忌的綻放自己的美麗呦。」
安靜了幾秒後,傑多一躍而起,他決定要和每朵花說出他的心聲。
威廉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裁剪長歪的枝枒,看著傑多到處亂竄,料想勸阻大概是沒用的,只好叮嚀道:「可別跌倒哦。」
才剛得到回應,威廉本想繼續檢查看看哪裡需要修剪,傑多卻在下一秒就發出慘叫聲,他愣愣的轉過頭,正好接住背部朝自己飛過來的傑多。
「傑多,怎麼回事?」撐起摔疼的身子,威廉心裡有不好的預感。果然,他的手上有著如流水般溫熱的觸感,抬起手,那竟是宛如死亡降臨的大量豔紅。
瞳孔急遽收縮,威廉的視線掃向不遠處好幾群的怪物,有毒蛙、有死人魔、有鎧之巨人,連少見的永夜夢魔也出現了。
他的眼光冷冽,輕輕將染滿鮮血的傑多放到地上,拔出佩在他身旁的劍,凌空劃了幾下試試手感後,他毫不猶豫的像前俯衝,手起刀落,便解決一隻。
其他的怪物見狀一邊發出嘶吼聲、一邊舉起自身最自豪的「武器」襲了過去,威廉不急也不慌,反手就擋下從背後打過來的攻擊,舉起腳,毫不留情的踹開一隻想包夾的怪物。
那一聲又一聲殘忍的和絃濺灑了不少的塵埃,勝利的滋味本該感到無比的痛快,但眺望遠方屍骸的雙瞳早已灰濛。
身浴血,血染花,花百開。
一如昔往,仍舊感到疲憊。
這場決鬥在好幾個小時後劃下休止符,將劍鋒埋入土地上,威廉累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他仍拼命的拖起沉重的身子,走到傑多身邊,一把將他抱入懷中。
眼見雙手流逝的不僅是未乾的血液,還有那身逐漸發涼的身體。喉嚨乾澀的,只能無聲的控訴。最後那一聲祝福,沒來的得及訴說。
「若見了石楠花,一定要採上雙數,這樣就不會孤單了,對吧?」
隱約,那一句你含笑帶著的話語,依舊清晰。
「威廉,你沒事吧?身上流了好多血阿,我得趕緊幫你治療。」
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威廉只記得抱緊傑多,神智不知道飛向哪裡,或許這一切來的太不切實際、或許他想否定,所以一直在對自己說服著:傑多不可能會就這麼……那個愛笑、又調皮的孩子,不可能……
聽見音音夢的呼喊,威廉才緩緩抬起頭,也找回了不少神智,他艱難的開口:「大部分不是我的,比起這個,傑多他……」說著,他的眼睛飄向腹部有著不小傷口的傑多,表示要救的話也該是先救他才對。
「我知道了,交給我處理吧。」凝重的點了點頭,音音夢的雙眼早已在這附近掃瞄過一遍,所以她非常清楚剛才的情況是多麼危險,至此,她神經也個著緊繃了起來,全神貫注在救人的動作上。
威廉抬起眼,這時才看清現在的景色,石楠花即使沐浴鮮血,仍舊屹立著,不喊累、也不放棄,即使單薄的模樣仍然可以襯托出他還是孤獨著。威廉伸手輕輕撫上花瓣,手稍微施力,輕折下的那朵花兒靜靜的躺在他染滿勝利的色彩。
「記得要採就要採雙數,這樣或許就不孤單了哦!」
背後,是那抹熟悉的話語,以及熟悉的音調。
倏地轉過頭,只見傑多睜開雙眼,一邊露出疼痛的表情、一邊勉強的笑著。
「好痛。」可能是因為牽扯到了傷口,傑多臉上那勉強的微笑一下子便瓦解,還扭曲了一下。
「別亂動。」音音夢發出警告聲。
「傑多,你沒事?」威廉快步跑了過去,也不顧他的手血腥味多麼的濃厚,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髮,關心的詢問。
「怎麼會沒事,很痛的阿。」傑多憤憤的回答,憋見威廉手裡的石楠花,他嘻嘻笑著:「雖然有點破相,可這是雙數,就不孤單了。」
***
數日後。
「我不想吃藥啦,音音夢姐姐。」傑多奮力的推開那一碗不停朝自己靠過來還冒著綠煙的藥水。
「這樣好比較快…….」
音音夢臉上有著濃濃的為難,一方面是她的身高一點也沒有到姐姐的級別,但傑多每到吃藥的這時候就會改口在稱呼,上加上姐姐兩字。
另一方面,傷是痊癒的不錯,若沒有配上自己親手調製三天的藥水,她會覺得很挫折,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不能太寵小孩才是,傷當然是好越早越好,這個時後培養小孩的抗壓性事很重要的。
「我不急!」
「我請大小姐來吧……」難得的她露出難過的表情,音音夢無力的將碗放上床頭。
「我喝!我會喝!」
傑多絕對不要想再看一次大小姐見他身受重傷回來時的表情,絕對不要!
所以他才答應好好養傷的,但是、但是這項任務還挺困難的就是阿……
不如趁音音夢不注意倒掉吧……
「好了,我看著你喝下去吧。」拉起一張椅子坐上,音音夢「好心」的戳破對方的妄想。
***
花朵盛開的那天,不僅是傑多被怪誤打傷的時後,更是他自己的生日當天,只是這是在之後他才記憶起的。
由威廉帶頭,所有的戰士們以及大小姐的胸前都佩帶著用石楠花圖案做成的胸章、並且捧著剛摘下的石楠花,走到他的身邊圍成一個小圓,一同將手上的花交給傑多,起初傑多還能說謝謝,並且用手接過,但慢慢的,他一下子便被花給掩埋。
這時後才意識到,今年的生日,雖說多災多難,卻又是幸福得無法比擬的一次生日。
「生日快樂,傑多。」
「謝謝你們,只是……哪有人生日是在床上過的啦!」他動手抹了抹不小心散落的淚水,再用手輕輕拍拍自己發紅的小臉。
即使他嘴上說抗議以及表示不滿,但是內心真的感到無比的溫暖。
今天沐浴陽光的石楠花們,我一直想問:你們好嗎,是不是比較不孤單了呢?
是不是就和此時此刻的我一樣,能夠發自內心的笑著。
-End
玄零(Black Zero) :
這絕對不是什麼獵奇的文章(笑)請務必看到最後再定論!(激動)嘛......可以麻煩開放閱讀後給我一個通知嗎,感恩哦OHO 然後因為是第一次參加企劃什麼的,感覺非常害羞XD 大概就這樣囉 <3